學生生活過得比我想像中還要快,轉眼間,已經是迎接寒假的時候了。
同學們紛紛開始打包行李準備回家度過這一個月,我也訂了火車票,準備回北部家裡過年。室友們紛紛不露痕跡的提醒我,臨走之際記得向學長道別;畢竟將有一個月時間不能見面了。

不等我有所行動,學長已經在我的行動電話中留下了訊息:

    學妹,北部的冬天要比這裡冷的多,記得保暖。新年快樂。

雖然只是短短的訊息,然而,我確確實實感受到了一絲暖意爬上了我的身體,我的心。

回到北部,除了和朋友出去吃了幾次飯,大部份的時間,我選擇待在家裡。而男友則在除夕當晚來了電話,令我意外的是,他竟然問起了學長的事。
「後來呢?」
「那有什麼後來?」我裝傻,不正面回答。
「我就說,這種小孩子的把戲玩不了多久的,妳不去理他,他自然就自討沒趣玩不下去了。這下子,妳總該相信了吧?」
「嗯。」我順著他的意思,不想多做解釋。。

我不懂自已為什麼要撒謊,為什麼不把我愈來愈動搖的真相告訴他。
更不懂的是,為什麼我竟然開始想念起在雲林時和學長透過宿舍電話聊天的那些夜晚?

時間並沒有因為我的心意不定而停止轉動,在我還沒決定是否該向男友表明真相前,母親已經催著我去註冊,早早回雲林準備上課去了。於是,揹了行李,我又搭上了南下的自強號。只是,這次我並沒有向男友告別。

五月份是我的生日,而今年的生日當天正逢星期日,於是我向怡君和宜靜承諾,三個人一起到市區去找一家燈光美、氣氛佳的餐廳好好吃一頓,以彌補宿舍裡每天不是吃二十五塊魯肉飯就是三十塊肉羹麵的窮酸日子。

這天下了課,我、怡君和宜靜如往常般準備跨上機車去不遠的市場買肉羹麵當晚餐,一邊討論著下星期我的生日時該到那一家餐廳去大快朵頤時,一位系上的學長朝我們跑了過來。

「林采欣!」
我回過頭。
「你可不可以過來一下?」
「過來那裡?」我問。
「我家啊….另一位學長有事找妳。」

我還來不及回答,宜靜和怡君已經跨上摩托車,拋下一句「我們先走了」,隨即加速呼嘯而去。這擺明了是要我隨學長過去他家,如果我沒記錯,這位學長正是主持人學長的室友,想必也是宜靜和怡君匆匆忙忙離開的原因。
我別無選擇,幾番躊躇下只好跟著他去,卻不懂心中小小的期待究竟是為了什麼?

學長租的房子在離學校不遠的路上,是一棟很普通的兩層樓建築,聽學長說過,他們同班的四個男生合租這一棟房子,只是其中一位的女友後來也搬了過去。學長帶我到門口之後,告訴我門沒鎖,要我自行進去,便逕自跨上摩托車匆忙走人。

我看著漆黑一片的房子,心裡有些懷疑也有些好奇,在窗口探了探,隱約聽見門內窸窸窣窣的聲音,確定裡面確實有人之後,再想到我和學長無冤無仇,他應該不會害我才是,便再無顧忌打開了門。

一瞬間,屋內忽然明亮了起來,我趕緊閉上雙眼以免刺激,待眼睛適應了光亮之後才又睜開。首先落入眼簾的是以壁報紙和皺紋紙裝飾的五顏六色的牆,牆上斗大的七個字赫然是:林采欣,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學妹。」
我轉過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學長已經站在我身後。
「我想,下星期妳一定是和宜靜她們去慶祝,所以,我提前一星期幫妳過。」學長雖然面露微笑,但仍然看得出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強做鎮定。
「…謝謝…」
氣氛一下子尷尬了起來,我和學長同時沈默著。

忽然傳來「匡啷」一聲,我好奇的回過頭,卻看見另一位學長正偷偷摸摸在牆前面的桌上擺上餐具;那一副刻意壓低身子卻還是被我發現的難為情,讓我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走開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耶….」學長見事跡敗露,走向前去趕走了他的室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被發現的學長帶著靦腆的笑退到樓上去了。
「這是驚喜嗎?」這無心的插曲讓我心情頓時輕鬆了起來。
「…不好意思,這是我第一次做這種事,不太成功….」學長居然臉紅了。

這何嘗不是我生平的第一次驚喜?第一次有人願意為了我費心安排,我心裡除了感動,更多感激。

隔著特地用桌巾仔仔細細包起來的餐桌,我和學長一邊吃著他特地從鎮上餐廳外帶回來的「紅酒牛小排」,就著看得出來是為了這個驚喜特地買的全新燭台的燦燦燭光,倆人放開心胸,天南地北的聊著。

「…老實說,」學長放下刀叉,慎重的吸了一口氣。「如果我和妳相遇在妳男朋友之前…」
「對不起,但我沒想過這個問題。」我誠實回答。

感情對我來說,不只是倆廂情願而己,我更在意的是那一份長久經營的意願。我和男友的交往已經步入第三年,彼此都體認到心中的那份篤定漸漸替代了交往初期的激情,在「永續經營」的原則下,我們之間對鮮花啦驚喜啦這類事情早早就敬謝不敏,取而代之的是樸實無華的平實。我始終認為,這樣的感情最適合我,並且將會一直這樣下去。

「下個月,我就畢業了。」
是啊,學校裡裡外外的鳳凰花都忙著宣告這個訊息。
「學長打算參加推甄嗎?」
學長搖頭。「我錯過了報名日期。」
「沒有機會了嗎?」
「有些事,錯過就再也沒機會了。」他看著我,灼灼雙眼透露無聲歎息。

回到宿舍,不出我所料,怡君和宜靜幾乎是守在門口,一見我進門隨即架著我逼供今晚的詳細情形究竟如何。

「他向妳告白了對不對?」宜靜急急的問。
不等我回答,怡君已經不耐煩的出聲。
「連校長都知道學長喜歡林采欣了,還告白個屁啊?重點是他到底向妳說了什麼?」
我據實以告,結果是換來宜靜和怡君一頓搥胸頓足。
「笨女人哪,這種男人妳竟然放棄?」宜靜幾乎要揪著我的領子。
「如果有男人肯為我安排這種驚喜,我半夜包袱款款就跟他跑了!」怡君也扼腕。
我不禁失笑。

也許是我不若她們的年輕單純吧,三年的社會歷練,我已經想不起來學生時代的我是否像眼前的倆人這般天真、熱情、不顧一切?

學長說得對:有些事,錯過就再也沒機會了。

隨著日子的擺盪,我最後一次見到學長,已經是他們畢業考後的第三天了。我和宜靜、怡君正從圖書館走回宿舍,遠遠的就看見一個影子在女生宿舍門口晃啊晃的。待走近之後,才發現正是那天偷偷摸摸擺餐具卻被我發現的學長。

「學長?」直覺告訴我,他必是為我而來。
「這封信給妳。」他遞給我一個天藍色信封。「不用我說,妳應該知道是誰給妳的吧?」
我默默收下。「謝謝。」
學長沒有多做停留,隨即離開,轉身之前我隱約聽見他的歎氣聲。
「唉,紅顏禍水….」

原本要跟著宜靜和怡君進宿舍的我,不知怎的,向前走了幾步後卻直覺的回過頭。

落入眼廉的是那輛曾經載著我到台南、阿里山、火車站,熟悉的TOYOTA,拿信給我的學長開了門,彎身上車;就在那一秒間,我看見了學長,毫無疑問的,他也正看著我,隔了十公尺的距離,我依然強烈感受到他深深雙瞳裡翻覆的情感。短短一秒的視線相接,他隨即踩下油門走了。

看著愈來愈小的車影,我才意識到,我和他之間的糾結,在這一秒鐘之後正式劃下句點。

進了宿舍,我在宜靜和怡君好奇卻又強做鎮定的眼神中打開了信。

「學妹:
    妳絕對無法想像提筆寫這封信,我得鼓起多少勇氣。
    其實,我應該謝謝妳。謝謝妳在我二專生活的最後一年裡,帶給我滿滿的快樂和無限的期望。儘管到最後,妳終究還是宣判我的出局。
    如果,我告訴妳這是我第一次對某個人有如此強烈的感情,不曉得妳相不相信?我始終認為,感情是自由的,不應該因為某種原因而遭囚禁。不妨告訴妳,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判斷眼前的妳到底幸不幸福。也許我再也無法客觀了吧,但是直覺告訴我,在他身邊的妳並不快樂。可是,妳倔強的不願承認。我想說的是,感情不能是單行道,像我和妳,像妳和他。當妳們已經回不去從前,眼前的掙扎和拖延,都是彼此傷害。相信我,無論先放手的是誰,他都不應該也不會是千古罪人。
    我不後悔在妳身上付出的一切,畢竟這全是我心甘情願。當你心甘情願為某一個人時,不論獲得與否,你都是最快樂的。所以,謝謝妳,學妹。謝謝妳在這一年帶給我的快樂,我深深感激。

                                                            學長」

放下信,我無力的閉上眼,久久無法張開。
我傷了他嗎?
廢話,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傷人的嗎?我讓他接近我,為我付出,為我動情,然後再宣告他的出局。我何其殘忍?

「學長寫了什麼?借我….」
宜靜還沒說完,一旁的怡君已經拉住她,讓她住了口。
想起學長離開時的最後那一雙眼,我怎麼也看不出來,遇上我,他真的快樂嗎?

一個半月後,第二學期正式結束,在升上二年級之前,我照例回北部打工度過將近三個月的暑假。其間,除了宜靜來電告訴我學長考上台南某科技大學之外,我和學長之間,完完全全沒了交集。

然而,我卻常在和男友相聚時,莫名其妙的想起那個冷冽的夜晚阿里山上的點點星光,以及生日的前一週那個破綻百出的驚喜。然後,我就會一個人傻笑起來。
「笑什麼?」男友常無法理解。
我也只是含糊帶過。

回到學校的第二個月,一向極少打電話到宿舍找我的男友卻來了電話,剛開始時支支吾吾的讓我一頭霧水,講到最後,「分手」兩字終於出口。

意外的,我竟然相當平靜。彷彿等待許久的這一天終於到來,我答應的乾脆,也讓他大感意外。
「你不會怪我吧?」他問。
我只是微笑,想起了學長信上說的:無論先放手的是誰,他都不應該是千古罪人。

他還給了我我一直不敢開口的自由,我怎能怪他?

原來在感情的世界裡,愛與不愛,都是需要勇氣的。

宜靜知道了我和男友分手的消息後,興奮的直要幫我牽線。
「我告訴妳學長的號碼,打電話給他嘛,告訴他妳已經和妳男朋友分手了,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我不是為了要和他在一起才和男朋友分手的。」我特別強調。
「一樣啦一樣啦。」
「何況,已經快半年不見了,忽然打電話給他好像太突然了…」我躊躇著。
「拖更久不是更突然?」怡君也大力勸進。「而且,妳不想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嗎?」

為了避免宜靜和怡君在場時可能發生的尷尬,我找了一天下午,以去圖書館為名,帶著宜靜給我的電話號碼獨自到學校找了個公共電話。

仔仔細細的撥了號碼後,隨著電話的接通,我的心跳開始不規則起來。
「喂!」依然是朝氣十足的聲音。
「….學長….」
電話那頭經過了一陣幾乎讓我以為撥錯電話的沈默後,才又傳來聲音。
「學妹!」聽得出來相當驚訝。「妳怎麼會打電話給我呢?」
「我…」總不能告訴他:如你所願,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
「最近怎麼樣?」他繼續問著。「學校怎麼樣?」
「嗯,很好啊。你呢?」
「妳一定不相信,我有女朋友了!」他的聲音滿是興奮。
「….恭禧!她是怎麼樣的人?」
「怎麼說呢…總之,和妳很不一樣!」
「…應該比較適合你吧?」
「哈!哈!恐怕要過一陣子才知道了。」他爽朗的笑著,我彷彿又看見去年的迎新晚會上,在台上妙語如珠,逗得台下笑聲不斷的那位活躍的學長。
「妳呢?」他問。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知道他有了女朋友後,我反而能大大方方的向他談起。「在你意料之中吧。」
「嗯。」他淡淡的說。「沒什麼,感情這件事就是分分合合的。」
「對呀。」我附和,即使心裡明白這只是他安慰的話。
「改天一起吃個飯吧?」他提議。「我帶我女朋友和妳見個面。我告訴過她,我在二專時追一個女生追得要命還是追不到,被她笑得要死。」
聽見他的語氣,我不禁失笑。「好啊,你帶她來雲林,我一定請你們好好吃一頓。」

簡單說了再見後,我掛上電話,信步走回宿舍。
猶豫了這麼久,沒想到會在電話接通的這一刻豁然開朗。
學長遇見了另一個女孩,這一次,他的付出總算獲得回應。
我應該高興,他的一切,有了另一個人的瞭解和疼惜。
我的孑然一身,不應該和他有關。

回到宿舍,我老老實實的將經過據實以告,宜靜和怡君的反應大不相同。
「這個學長怎麼變心變得這麼快?」這是宜靜,衝動的大拍桌子。
「唉,命運捉弄人。」這是怡君,為我惋惜。
我早已無所謂了,拿起衣服打算進浴室洗個澡,準備洗完澡後先睡個覺,明天醒來,一切都要重新來過。

在浴室裡,我輕輕哼起歌來,唱得是莫文蔚的「陰天」。一直以來,我記得最清楚的,始終只有最後一句歌詞。

總之,那幾年,你們倆個沒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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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llian0730200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