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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空盪盪的巷口暗示著我昨晚的多嘴惹了方仲平的不快。

儘管我沒談過幾次戀愛,可我看得出來,那女生願意這樣不斷連環call,對他就不可能絕情到那兒去的,而方仲平那傢伙,一副要接不接的樣子,肯定也是餘情未了,否則君子坦蕩蕩,有什麼事不能挑明了說?
我實在搞不懂,倆個人就這樣耗著,難道真能耗上一輩子麼?

到了賣場,我站在打卡鐘前,剛放下卡片正要轉身進更衣室,方仲平從另一間更衣室走了出來,顯然也是剛到不久。
「早。」他說。
我點頭回應。

過了前兩天那噩夢般的週末,今天的人潮已經明顯減少,我站在過磅機前等客人,一邊處理前幾天進貨的葡萄,方仲平從倉庫裡拉了一箱愛文芒果出來,顯然是打算補滿架上的空位;沒多久,課長要另一個新來的工讀生接手他的工作,轉而吩咐他過來幫我處理剩下的葡萄。

「課長說我們倆昨天辛苦了,今天能休息就休息,不要太累。」方仲平走了過來,順口對我說。
「課長有這麼仁慈?」我想著他昨天那訕笑的嘴臉,不禁咬牙。
「我覺得他人挺好。」
「那是當然,他偏愛你。」
「何以見得?」
「你上次離職的時候,他一直說可惜。」
「真的?」
「不只說可惜,還說…」
我趕緊住口。
「還說了什麼?」
「是你自己要聽的哦。」
「說啊。」
「還說可惜一個吃苦耐勞的有為青年,卻被一個小女生牽著鼻子走。」
一口氣說完,我心虛的看著方仲平的反應。
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臉上的表情看來有些不高興。
不怪他,換成是我聽到自己被這樣批評也會不爽。

「我不是被牽著鼻子走,我是尊重她家人。」過了一會兒,他表情嚴肅的解釋。
「她家人?這和她家人有什麼關係?」我好奇心又起。
他靜下來,好像不想多談。
「這是你的私事,你有不說的權利。」我口是心非,其實心裡想知道的要命。
他又包了幾盒葡萄後,終於娓娓道來。
「其實,要找工作的只有我,她是瞞著家人陪著我來的。」
「她家人反對你們在一起?」
「無所謂反不反對,她家人只要她好就好。可是她有氣喘的毛病,那能跟我東奔西跑?我要她辭職算了,可是她堅持要和我一起打工。後來,她家人知道了,為了顧及她的健康又不想她傷心,建議我和她一起在她舅舅的印刷廠幫忙,至少他們照顧的到她。」
「你不願意?」
他搖搖頭。
「我打工是賺學費賺生活費,她不同,她只是陪我。她舅舅看在眼裡,要我乾脆別做事了,專心陪著她。」
「薪水照付?」
他點頭。「我怎麼能答應?我有手有腳,何必別人這樣給我恩惠?」
我不意外,方仲平看起來就是一臉倔強。
「所以你想和她分手?」
「說分手的是她。她知道我不可能接受這種安排,繼續待在印刷廠只會惹得大家都不高興。」
「那又何必分手?」
「她說她一輩子都離不開氣喘。」
「怕拖累你?」
他無言。
「你覺得呢?」
「我從來不覺得她是負擔。」
「你怎麼不這樣告訴她?」
「告訴她這個當然容易。」
「那就說啊。」
「問題是,我說服不了她家人。」
「感情是你們的事啊。」
「沒這麼簡單。」
他將包好的葡萄一一放進紙箱裡再搬上拖車請工讀生上架,自己則進了進貨區,又拖了三大箱出來。

「難道你們就這樣拖著?」
他聳聳肩。「暫時這樣。」
「那她豈不是很慘?你應該去找她家人說清楚,省得她一天打二百通電話全撲個空,身體怎麼好得起來?」
方仲平看著我,突然笑了。
「妳知道嗎?妳很奇怪。」
「我?」我茫然。怎麼話題突然轉到我身上?
「我的朋友聽到我這樣說,大部份人都勸我分手算了,妳一個小女生,卻最憤慨激昂。」他又拍拍我的頭。「果然是小孩子比較單純。」
「你又比我大多少?」
「不多不少,四歲。」
「那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我信得過她,我們之間早就有默契了,只要我服完兵役找到工作,他家人自然沒辦法再為難我。」
「那還要多久?」
「要不了多久,我明年就畢業了。」他笑,眉宇之間是期待也是滿足。
看來,他們昨晚肯定通過電話了,否則,今天他的行動電話不會如此安靜,方仲平也不會這麼輕易談起。
「怎麼樣,我們今天晚上再去吃拉麵?」

在方仲平的第二碗拉麵已經見底的時候,我開始認為有開口說一些話的必要。
「你們通過電話了?」我問。
他點頭,微笑的彎度帶出了他的酒渦,清清涼涼的像兩顆薄荷糖。
「結論呢?」
「維持原案。她繼續當她的乖女兒,我繼續唸書,然後畢業當兵,一切等我安定下來再說。」他還是一臉滿足。「我們還是會持續聯絡,她也會盡力說服她家人。」

也許感情真的會讓人看不清很多事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方仲平的表情像是他明天就能畢業當兵,後天就能退伍,然後從此幸福快樂。
又或者,男人在感情面前始終聰明不起來?

然而,方仲平的快樂並沒有維持很久。
隔天,隔天的隔天,隔天的再隔天,他都沒有出現在賣場上。
我問課長,課長也沒有頭緒,只說:「他說要請幾天假。」
到底是幾天,我想課長也不曉得,因為接下來的日子,課長常常見了我便問:「方仲平來了沒啊?」
我有些擔心,像是心裡一座天秤失了衡,擺過來盪過去,就是找不到最佳的平衡位置。

一個星期之後,課長把正在整理聖女蕃茄的我叫進了辦公室。
「妳去人事部找一下方仲平的聯絡方式吧,問他有沒有銀行帳號。」
「為什麼?」
「他早上打電話來辭職了,說是要下南部去。」
怎麼,他家在南部嗎?怎麼我從來不知道?
「我總得把這幾個月的薪水匯給他。」
我點點頭,一出辦公室,馬上提起腳直奔人事部。

果然,方仲平在人事資料上留了他的行動電話號碼。
我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撥了電話過去。
意外的,電話還沒響完第一聲,已經被接了起來。
「喂!」是方仲平,急切又期待的聲音。
「我是林湘雲。」
顯然我不是他等待中的來電對象,他的音調一下子低了好幾度。
「有事嗎?」
我把課長的話轉達了,他低低的報了一串號碼,我趕緊拿筆抄了下來。
「課長問你現在在那裡?」對不起,課長,冒用你的名義。
「在我家。還能在那?」
「你還好吧?課長問你需不需要幫忙…」
「我沒事。」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和她?」
「這也是課長問的?」
我無言。
「反正我沒事,辭職是因為快開學了,我得趕好幾份報告,沒時間再打工了。」
騙人,而且很不高明。
「即然這樣,晚上再出來吃拉麵吧。」
「我沒空。」
「一、兩個小時沒什麼差別吧?你己經趕了一整個星期的報告了,卻連一兩個小時都騰不出來?」

我不明白當時為何固執的想見他。如果方仲平和她真的發生了什麼事,說穿了,和我無關,他只是我暑期工作的一個短暫的同事。即使女性特有的細膩讓我預見了他的感情結局。

「六點,我在拉麵店門口等你。」
不等他回答,我匆匆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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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llian0730200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